2025 Q1经济杂谈

2025 Q1经济杂谈

《娱乐至死》中的政治事务娱乐化是真实的。有一些人已经把聊国家大事当成一种谈资，闲暇时总和别人聊一些耸人听闻的宏大叙事：大棋论、地缘政治战略、金融战等等，左手拿着《货币战争》，右手指点江山，就像是各种媒体的复读机，有反乌托邦小说的元素。

最近听得最多的是人们关于特朗普关税和台海议题的讨论，这种事物一般是不会有对错是非之分，只有如何把握机遇一说。特朗普关税很显然中美是双输的，特朗普政府把关税当作增长国家安全和制造业回流的手段，而中国和欧元区作为乙方试图讨价还价。不理解的是很多人把中国关税反击当作一种胜利，他们知道相互加征关税的后果是什么吗？原产地在美国的一些精密仪器和芯片零件的采购成本暴增，如果人民币不竞争性贬值，对美转口贸易和直接出口可能因此熄火。我们很容易地拿着商务部的统计数据看，中国2023年对美贸易敞口也就不到2成，但问题是转口贸易可能占比多少？美国也对墨西哥加征关税以及取消小额包裹免税，转口贸易和离岸跨境电商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保守估计，至少也有3成出口是直接或间受特朗普关税影响，所以当下是美国在出口“内需”，拿本国人民对商品的大量需求作为筹码去威胁他国，中国和欧元区如果不去谈妥，降低双方相互增加的关税，就会加剧通缩，被迫去产能，结局是不得不走上通往长期通缩的道路。通缩不一定意味着严重的经济衰退（如GDP负增长），但大部分人的经济生活必然会一塌糊涂。

以上说的只是短期潜在的危机，中长期来看中国还是有足够的内需潜力，关键看国内如何解决收入和分配问题。但各种长期的研究分析是没有意义的，凯恩斯说“长远是对当前事务错误的指导。从长远看，我们都已经死了”。尤其是不能再拿供给侧改革、产业政策、棚改货币化、土地财政等旧发展方法放到现在环境中，不然就会加剧产能过剩和长期通缩。很多事物都在发生变化，中国不得不转换角色，从全球化贸易分工体系中的制造大国变成能内部消化大部分产能的普通发达国家。当我们看到中国第一季度的CPI都没有回升到正，这其实就是通缩危机的前夕，叠加外部关税冲击影响是很容易陷入通缩螺旋的。很多分析师还比较乐观，认为今年经济就能回暖，我们是不能拿长期的基本面假设来推断短期的。现在美联储上半年可能都不会降息，很多人就觉得这是来自美国的“政治霸凌”，但其实这是预期中的预期，是灰犀牛。特朗普上任前就明确把美国定位成一个普通发达国家，不再去维护全球化的秩序，而且要解决贸易逆差和财政赤字的问题。换句话说，在此之前，是发展中国家因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获得最惠国待遇而长期受益，特朗普政府正尝试修改全球贸易的游戏规则，然而国内很多分析师就下定论认为美国闭关锁国开倒车什么的，认为大部分贸易顺差经济体都会站在中国这边反击，这是离谱的推断，因为这是囚徒困境，不论其他人选择如何，保守起见会选择和美国妥协谈判。很多人又认为这次关税不如2018年，因为其影响已经被人们充分理解并消化，市场已经priced in了，这些人可能是没充分理解2018年中美贸易战和2025特朗普重构贸易游戏规则的区别，前者还是在全球化框架内，是美国单方面对贸易逆差和知识技术转移进行讨价还价，后者是特朗普试图破坏二战以来的贸易秩序，将美元和内需武器化，放弃美元作为储备资产的地位，它可能最终失败，但美元贸易秩序瓦解所带来的破坏力是不能用线性外推分析得知的。所以这是典型的不确定性问题，特朗普政府哪怕只是尝试游戏规则，这可能也超出了活着的这三代人的经验，市场怎么可能充分消化“已知的未知”。至少特朗普关税造成的影响还没真正开始，如果再跟踪一个季度的经济数据，我们回头看，又可能会得到不一样结论，例如通缩持续、净出口严重拖累GDP等。所以面对这种不确定性问题，应该永远保持开放性态度。

很多人会把特朗普关税当作中国产业转型和国产替代化进程加速的契机，这些看起来都没错，但别忘了这些都是市场炒作的宏大叙事：很多人喜欢说2025年是中国机器人元年，但大多产品都无商业化价值，人形机器人还处于实验室阶段，拿出来玩的不是为了炒作又是为了什么？这条赛道已经过于拥挤，每个人都想投到下一个大疆无人机，结局是历史中无数金融泡沫后的一地鸡毛。至于国产芯片，看到有寒武纪ASIC加速卡、华为昇腾910c等产品不断涌现，想反问一个问题：现在业界里有多少公司用他们的产品来开发和运行大模型。“单纯能用”、“有商业化价值”、“能量产”这三者是完全不同的情境，就当下情境来看，大模型算法是没有相对固定的说法，GPU+汇编/指令集生态仍然是最优解，N卡+CUDA还是有竞争力的，英伟达的商业逻辑绝对没有国内媒体说的这么不堪。很多人拿化学药、电动车、光伏等传统制造业思维代入到芯片IC设计中，认为很快就能完成“独立自主”，这是不现实的：这件事如果放在产业链下游来看，就很可怕了，大量算力中心闲置，H100、H20的算力租赁价格和各大厂商的大模型的每百万tokens API价格也开始降价，在这种环境里上游能过得好吗？可能会有人反驳说这是因为Deepseek V3/R1的强化学习RL算法降低了大模型的运行成本，所以我们现在不需要“性能非常强大的显卡”。这里有个悖论是：部署大模型成本降低了，会有更多人尝试部署，需求量上涨，哪怕摩尔定律失效，也会继续利好显卡厂商。就算没有Deepseek，强化学习或小参数量模型迟早也会到来，Deepseek的横空出世是加速了国产大模型产业的发展速度，我们看到各大互联网厂商甚至是国企央企都争相部署R1趁热度，然后呢？会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对大模型的硬需求，都是可有可无的软需求，如内部知识库RAG、智能客服、AI笔记等。截至2025年4月，Deepseek R1（671B全量模型）API的价格是16元人民币/百万tokens，晚间打2.5折（4元），这个价格都无法刺激出大量有效需求，真是投资的至暗时刻！投资者之所以能保持乐观，很大程度依赖于对上述各种宏大叙事的信念。

很多时候人们对行业乐观还是悲观，看的是市场估值或价格是在上涨还是下跌。价格上涨就会有人生产舆论和叙事，来实现泡沫的正反馈。在这种环境中，是不太可能有多少内在价值的，这和房地产繁荣期间是类似的：人们为了买一套房能想出一大堆理由和借口。我们在市场中能认知到的大多是幻觉，放到“信息即隐喻”的媒介中，这样的信息已经没有价值，甚至是中文互联网环境都把大模型的联网搜索信息来源给污染了，以至于人们活在一个离原始信息越来越遥远甚至无法直接认知到事物的社会中。

如果把“人们能过上更好的经济生活”当作目标，现在是不需要刻意发展人工智能大模型、机器人具身智能、智能驾驶等技术的，这些技术搞不好还会因替代效应加剧失业和通缩。当下之急，是通过收入、分配、转移支付来实现充分就业，解除通缩危机。现在一不主动创造新岗位（哪怕是没有意义的地铁安检员），二不减少征收企业所得税、降增值税和印花税，三不降LPR。顺便一提，长期特别国债+消费补贴政策本质上是让消费行为提前发生了，政策上还降低了消费贷利率，一度卷到2.5%，我们都嘲笑说政府在发钱和涨工资之间选择了放贷，决策层居然认为经济无法回暖的原因是大家不愿意消费，这些人是没有看经济数据吗？NIFD统计的2024年底居民部门的宏观杠杆率从2024年62.2%下滑至12月61.4%，这衡量的是居民部门债务余额与GDP的比例，美国这个数据是73.1%，这明显是一个常识问题。最近各大银行开始下架所有3%以下的消费贷，朝令夕改，这分明是一场闹剧，当然也有一种说法，说是央行在降息前进行试水测试，看下市场反应。另一个有趣的是，央行年初设立股票回购增持再贷款新型货币工具，引导金融机构向上市公司和主要股东提供贷款，分别支持其回购和增持上市公司股票，年利率还不超过1.8%。问题是现在是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率这个指标数值在下降，随着基本面业绩变差，“杀估值”是可预期的，现在还想打造股市价格高企的假象，粉饰太平。所以年初这一系列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都无助于走出通缩危机，这里不是说消费补贴是无用功，参考历史多次消费品、农用机械补贴，第二年的财政支出边际系数都是相比第一年会暴跌的，这个政策究竟有没有必要持续下去都是个值得考量的问题。2025年通缩和关税危机必然是对中国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巨大挑战。

通缩有什么不好？大家难道不喜欢物价更便宜吗？

来自WSJ的一篇“小作文”报道

去年底这一名言已经让各大经济学家和分析师大跌眼镜，没想到决策班子如此不重视物价指标，从这一两年来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来看，依靠有严重滞后性的“相机抉择”方法，所以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也许真是个草台班子😂

至于台海问题，我不擅长军事和政治的分析，但感知上身边大部分人是没有理解到军事行动带来的后果，毕竟嘴上或网上打几个字又不需要到市场上拿钱投票，言论自由的另一面是无需承担言论传播影响带来的后果和责任。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人们真的有很好地理解这些事物发展下去的后果吗？我们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未来？我也不想在现实中和别人谈论这些问题，有些问题明明是常识就能解决的，是他们主动逃避了自己主动思考这个过程，到社交媒体中听到别人讲的很有道理，就认同部分结论，回来到处传播这些叙事。以前学者批评社交媒体的种种弊病，现在我们都无时不刻深受其害。